志強
這個故事,可能是香港某些家庭的寫照。
我的嫲嫲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於澳門出生,沒有讀過書,但為人純品善良。結婚後,兩口子生了多個子女,但早年的社會,小孩夭折率高,又因家景貧困,故將兩個女兒改名換姓,過繼給無兒無女的親妹撫養。能留在身邊養育的只有四人,包括大兒子、兩個女兒和么兒。
爺爺也沒有受過多少教育,他在年青時,因工作問題受人欺凌,從此提不起勁,失去工作的動力。一家生活的擔子就落在嫲嫲身上。及後,遇上第二次世界大戰,一家人的生活變得更苦、更拮据。爺爺的子女更因他終日的游手好閒,而對他很有意見。
我的爸爸是家中老大,小學沒有畢業便要出來工作,幫補家計。當戰爭完結後,嫲嫲向鄰居借了幾元港幣,讓爸爸隻身來港謀生。他就在一個人生路不熟的香港闖蕩,住籠屋、做地盤。他閒暇時不肯多花一毫半分,為的只是多把工錢寄回澳門家中,維持雙親和弟妹的生活。後來,爺爺嫲嫲一家人由澳門搬到香港,先落戶在木屋區,幾年後,獲政府編派徒置區的公共房屋,生活變得比較安穩。我的父母在六十年代結婚,生了我及弟妹。
七十年代,我的么叔已成為年青人。爸爸希望他能早日出來工作,減輕家庭負擔,唯叔叔希望多讀點書,而嫲嫲也支持么叔的想法。家庭的縫隙由此而生。爸爸覺得自己身兼父職多年,為了父母和弟妹犧牲了那麼多,但從來沒有人體諒,而嫲嫲還偏心已成年的弟弟。另一方面,么叔也抱怨爸爸,看不到世界已經跟從前不一樣,知識才能改變命運。這樣過了多年,變酸了的家庭關係並沒有因時間而修復。
年長的爺爺於八十年代因長期病患去世了。嫲嫲於九十年代初亦曾因大病住進了醫院的深切治療部。她及後康復出院,就患上認知障礙症。唯當時大家也不認識這個病症,爸爸只好安排她入住老人院。嫲嫲漸漸連家人的面貌也認不出來。她在老人院住了幾年,再度因病入院,最終與世長辭。在嫲嫲去世之前,爸爸也未能與她重建關係,留下了一段不能釋懷的遺憾!
其實,除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,我與爸爸的關係也很疏離。我年少時,爸爸終日工作,很少和我在一起,每一年父子相聚的時光,就只有農曆新年的三天假期,而這三天,爸爸又忙於向親友們拜年,真正父子相處交流的時間可謂少之又少。及後,我進入青少年反叛期,與他的關係就變得更冷漠了。 隨著悠長歲月的洗禮,現在的我心智成熟了,特別是婚後,更懂得了維繫家庭關係的重要性。謹藉此一角,希望越來越多的人懂得跟家人,尤其是患上晚期疾病的家人,說聲「多謝」、「原諒我」、「我愛你」及「再見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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