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綺華
不知從那裡來的力量,敏敏每天都要上班,還要獨自照顧失智的母親,眨眼已經是五年多了,她從沒有怨言,只是默默的在努力。
她一早起床,預備好早餐,再協助母親起床梳洗;母親已無自顧的能力,大小便都要照顧,敏敏自從要獨力照顧母親,已練得孔武有力,她先幫母親清理好排泄物,換上一條清潔的成人紙尿片,再獨個兒把母親從床上抱落輪椅,替她梳洗,餵她吃早餐,母親很聽話,也很配合,敏敏已熟能生巧,很快已能把母親整理好,然後一同出門。
敏敏背著自己的背囊,肩上掛著一個布袋,袋裡是母親的日用品,坐在輪椅上的母親也不輕,起碼有五十公斤,敏敏推著她經過大街小巷,街坊已習慣她母女倆每天都經過,都會跟她們打個招呼,說聲早。敏敏雖然每晚都要多次起床照顧母親,但她每天都是充滿陽光的,而且活力充沛,很有效率地把母親安全的送到日間失智老人中心,把母親交給中心的職員後,便忽忽忙忙的趕上班。下班後敏敏會來中心接她母親回家,然後在家做晚飯,晚飯後替母親洗澡,照顧母親上床前還會陪她談談話,說說笑,其實母親已沒有溝通能力,只會對著敏敏笑,看見母親笑的樣子,敏敏便很開心,雖然母親有時也會鬧情緒,但敏敏還是覺得有母親在身邊的日子是幸福的。
敏敏在郵局工作,只是一個小小的郵務員,同事都很喜愛她,因她從不計較,又樂於助人,由於同事都知道她每天都要先把母親送往日間失智老人中心才上班,所以如遇上天氣惡劣的日子,敏敏可能會遲到,同事和上司都很體諒她,敏敏覺得自己很幸運,有一班好的同事,所以她工作十分落力。
那天,敏敏的上司李太因提早退休,舉家移民英國,同事特別在週末安排了一個歡送的午餐聚會。敏敏跟李太的關係很好,故此很希望能夠參加這個午餐歡送會,但因為是週末,母親不會去老人中心,她要在家中照顧母親,便不能參加這個歡送會,她覺得很可惜,因為李太這次移民,都不知幾時再會回港,她三思後打電話給她的哥哥,請求他幫忙在週末下午照顧一下母親,好讓她可以參加聚會。
如敏敏所料,她哥哥說了很多的理由拒絕她,又話答應了太太往外母家吃飯,又說要送女兒去上舞蹈班….. 等等的理由,敏敏已習慣了這些推搪的理由,便沒有勉強他。李太知道了敏敏的情況,便跟她說:「不要緊,把你媽媽也帶來吧。」
敏敏很開心的接受了這個邀請,打算當天帶她媽媽一同出席李太的歡送會。
週末的中午,敏敏帶著愉快的心情帶她母親一同參加李太的歡送會,到達了歡送會的餐廳,敏敏找了一個適當的位置,先把一塊失禁墊放在椅子上,再把母親從輪椅抱到座位上,提防她母親會弄髒椅子,她坐在母親的身邊,拖著她的手,提防她會突然有些不自覺的動作,會從椅子上掉下來,她此舉做得十分小心謹慎,同事看在眼裡,都佩服她的細心。母親明顯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,也不知道在做什麼,只要她見到敏敏,便會乖乖的坐著,雖然有時也會莫名其妙的發出些不能理解的叫聲,但也會經常現出可愛的笑容。
歡送會很順利地在一片歡笑聲中結束,李太看見敏敏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母親,除了十分感動外,也覺得很慚愧,因為她們一家人將移民英國,留下九十多歲的母親在香港的安老院,都不知道幾時才會回來探望她,想到這裡,李太不禁澘然淚下。
敏敏沒說什麼,只是靜靜的握著她的雙手,一個體諒的眼神,一份默默的祝福,就這樣告別了這位多年來看著她成長的上司。
回家的途中,敏敏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母親經過一個公園,看見一個個老人呆坐在公園的長櫈上,眼神一片空虛。她想起最近不少朋友和舊同學都移民,他們也許也是把家中的長者留在香港吧。敏敏感到有些無奈,她沒有怪責他們的意思,只是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珍惜的東西,每一個人的抉擇都有他自己的理由。為敏敏來說,她最珍惜的是和母親一起的日子,雖然母親的失智症越來越嚴重,她相信只要她好好的照顧她,母親一定可以有尊嚴地活到最後一刻,這是敏敏的願望,也是她的人生抉擇,能夠照顧母親,對她來說不是一個負累,而是一個很大的祝福。
Comments